微博@磁悬浮碗

信云《Remind You》

原皮信x未来纪元云

“即便机械会扼杀情感,也永远难以毁灭装甲下炽热的灵魂。”

文题取自歌曲《remind you》—小林未郁。配合bgm看文效果会翻倍的!!求你们听!

简述设定:

韩信和赵云原本是维和组织成员,同时是恋人关系,后出于意见分歧分道扬镳。赵云选择接受芯片植入,成为身着装甲的半机械人,失去了作为人的感情,韩信则拒绝植入,保留了正常人类的状态。

前面语言会比较死板,故事的感情是一点点渗透进去的,所以耐心看完好不啦x



1.

行动队副队长在战斗中牺牲。

组织内一时难以找到可以胜任的人选,只得临时同人类维和部队联系,请求人类部队派遣人手进行支援。

作为人类维和部队的核心人才,被调任到机械人行动队算是职位上的一次飞跃。但韩信赴任时的心情相当复杂,因为他要顶替的正是他的一位老朋友——曾经在人类维和部队任职,后来接受芯片植入而成为机械兵的老朋友。

韩信到达行动队大楼后,跟随工作人员的引领到达了急救室。冷白色的灯泡外覆深灰色灯罩,于房间各处都不留余地地投下令人窒息的沉闷色泽。

半机械人所使用的药物不及人类药物刺鼻,他们的医疗室内气味十分浅淡。只是对于人类而言,当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药物的刺激性气味或许可以成为掩盖恐惧的道具,而当这种屏障被淡化,“死”这一字便会更加明晰而残酷地刻下,携着血痕回荡于房间四隅。

被褥被整理得十分整齐,白布掩住病床上的尸身,病床侧面显示生命体征的屏幕已然关闭,昭示着病床上机械人确切的死亡。

取下死者装甲上的职位徽标,并将其佩戴给继任者,是行动组织内最为严谨而残酷的仪式。

空气凝重。

不仅因死者的存在而凝重,也因周遭机械人的麻木神色而凝重。他们接受芯片移植前都是具备丰富感情的人类,但芯片的存在注定赋予了他们超常的力量,也剥去了他们作为人类的情感。

他们看着昔日同胞的尸体时,一概是事不关己的冷淡神色。

他们的表情是韩信最不愿看见的表情,因为那总让他想起自己昔日的恋人,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恋人。

故事是积年的了,韩信回忆起时心中也没了从前不可遏制的波澜,他时常庆幸自己不是沉耽于过去无法释怀的人,虽说这种释怀可能更多是迫不得已地接受。

韩信低眼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然接近深夜十一点,交接仪式即将开始。他来得仓促,还不知将为他传递徽章的人是谁,只知道那人是行动队的队长。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随性到踩着时间来进行仪式?

室内的工作人员显然看出韩信的思虑。他走前一步,对韩信稍稍躬身:“十分抱歉,我们队长一定会在仪式前赶到的。按照流程他应该先浏览继任者的资料,再提前半个小时到仪式现场,他之前从没有这样晚还没到过,这一次或许有意外情况...照理说,他不至于在资料上耗这么长时间的。”

韩信简单表示可以理解,眼神落到盖着尸体的白布上又快速离开。他很难忘记白布下昔日老友憨厚的笑颜。

随行的人类工作人员是韩信的老助手,对牺牲的这位副队长自然也有印象。他忍不住低头道:“他真是个好人.....真该为他好好送行。”

“没有必要,只会耽误他人的时间。”

忽然有清冷的男声出现,打断了助手的话音。韩信闻声一怔,看向门口时近乎如临幻梦。

灰白色短发的男人身形颀长,虽穿有结构繁复的蓝色装甲,体态却仍不见笨拙。他佩戴纯黑色机械手套,取下视镜时手套同镜片产生感应,电流涌动间手套同护目镜一并消失,露出他湛蓝色的双眼,及抬到眼侧的指节上细长的一道疤痕。

急救室内的机械人列为整齐的队伍,向来者致以军礼:“队长。”

行动队队长微微颔首,旋即目光转向韩信。

韩信已然怔在原地,双目微瞠。

队长看向墙上的钟表,时针距数字11仅分毫之遥。他快步走至病床前,拈住布角掀开白布,仅对着病床上的尸体眨了眨眼,旋即利落地摘下尸体所穿装甲上的徽章,将其递向韩信。

“人类维和部队韩信,欢迎你正式加入机械行动队。我是行动队现任队长,赵云。”

他缓声开口,音调清冷干脆,恰到好处地于十一点整完成仪式。

韩信如遭雷殛。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与曾经的他迥异,可那双眼睛及手指上的疤痕,都清晰地同他印象中的赵云融合为一。

他该高兴赵云还活着,还是该惊异于他如今的个性与作风?

韩信接过勋章时,掌心的冷汗难以抑制地渗出。传递勋章时他碰到了赵云的指尖,对方的手指像是细微地颤了一颤,又像是毫无反应,仅自然地收回。

韩信抬眼时,眼前人的神色疏离如逢会陌生人。

2.

副队长的职务并不比队长少,队长负责的事近乎都要由副队长协助,因此韩信的任务十有八九须与赵云共同完成。

赵云在行动队中的处事风格理智果决,他心理素质强大且决断力极强,但这种强硬到了一定程度则更偏向于冷酷。

当然这样的冷酷在机械人中不算稀有。在他们的队伍中,不近人情反而是能力强劲的体现。

一天的工作部署完成后,其他队员离开,韩信留在办公室向赵云进行总结报告。韩信将一切事务都安排得条理井然,总结工作进行得相当快。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为明天的任务作好准备。”赵云整理着桌上的资料道。

“有时间和我出去走走吗?”韩信忽然问。

赵云动作一滞,抬眼看向韩信。

褪去装甲时的赵云穿着白色衬衫,纯黑色紧身裤勾勒出他修长的腿型。他仍旧是同多年前无异的着装风格,韩信扫过他的背影,便一眼看出赵云大致瘦了几斤。

大楼外的绿化建设良好。路灯光色昏黄,分一绺暖色予大楼低层的窗沿,余下则尽洒在冠盖郁青的树上。那灯光近旁闲散游荡几只飞虫,扑扇着翅膀上下无矩而动。飞虫却遮不住势头,那一泓明亮仍完完整整地落了地,将灯下的一双身影拉得细长。

身量稍高些的身影长发高束,马尾迎夜风飞扬。他开口时,声音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真难确定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

“已经结束的事情,实在没有带着过激情绪怀念的必要。”赵云双手插袋,额上的头带末端随风隐现于短发之间。

“你在回答我还是在提醒我?”

“你心里有答案。”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常常把话说得不明不白。”

“是你自己想法不够笃定。”

韩信便不语。他缄默了片顷,又忍不住想起昨日的种种事来。

“牺牲的那位副队长,你该知道他是谁吧?”韩信再发问时,语气里带了些不依饶的意味。

“我们的老朋友。”赵云遥看着高悬远天的星点,因晚风迎面而稍稍狭了眼。

“就算举行仪式是例行公事,你也不该说为他送行是耽误时间这种话吧?”

“我说得有错?”赵云侧头看向韩信,眉梢微挑,“每天会进入医疗室的人有多少?遇到突发情况急需救援的又有多少?牺牲了的人既然救不回来,就不该再干扰活着的人的命运。”

韩信咬咬齿关,双手无法控制地虚攥为拳:“就算你说得没错,这话也绝对不该从你赵云的嘴里说出来。”

“我能说什么话不是由你决定的。多少年前我就告诉过你,韩信,我只忠于内心。”

“...如果摘掉你脑袋里的那块芯片,我真想知道原来的你会怎样看待现在的你。”

“可惜我只有现在。”

韩信攥紧的手无力地松开。他转身面对着大楼门口的方向,头微微低下,已在喉中的一声叹息被他生生咽回。

他决不相信赵云已经完全泯灭人性。

3.

韩信与赵云的故事发生在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们同在人类维和部队,都属于资质超群的骨干成员。

刚进部队时他们都是将近二十岁的小年轻,莽撞捅出的篓子不少,只不过韩信负责捅,赵云是负责收拾的那一个。队里觉得赵云稳重,把这类处理事端顺便进行思想教育的工作交给了赵云,赵云同韩信的交集自然逐渐增多。

只是这样的交集多了,单方面的思想教育就变成了双向的思想辐射,处理事端变成了包容事端,久而久之他们十分自然地成了恋人。

韩信和赵云都喜欢看书,只是从前他们各自单独找个地方看,成为恋人后则往往待在一起。韩信常躺在赵云双腿上一页一页翻着书,阳光不刺眼时赵云顺着他,阳光过于明亮时,赵云则会每隔半个小时遮住韩信的眼睛迫他休息。

韩信虽被遮了视线,对恋人的感觉却依然敏锐。他往往任由赵云蒙着他的眼,抬头起身趁赵云不备时轻啄他的唇瓣。赵云便浅淡地笑,嘴角的梨涡里纳着璨金色的日晖,嗔一句韩信太爱捣乱。

他们还一起研究图纸。韩信为赵云的枪设计了一个组件,不过是神似螺母的普通外形,安装在赵云的枪上则会与枪内结构相融,从而制造出更好的爆发效果。

韩信研究了半年,终于完成了组件的大体设计。图纸放在赵云眼前时,赵云认真观察了许久,终于给出了“可圈可点”的四字评论。

韩信闻言低笑:“那么还有哪里欠缺呢,我的领导?”

“把成品交到我手里就算天衣无缝了。”赵云弯了眼梢。

世界上的恋人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身体共鸣,一类是思想共鸣,韩信和赵云属于二者兼备的第三类。

韩信一直是个傲气的人,年轻的时候挺狂,从来难将他人看在眼里。起先他觉得赵云温和得像是谦卑,后来才发现赵云的傲气是同温和一并糅在骨子里的,二者交织出他清高而不踞狂的傲骨。

他们彼此了解得入了骨,在任何问题上都能有共同语言,虽偶有分歧,但更多的是思想火花的碰撞交融。

韩信相信赵云在思想方面是个天才。

但聪明人往往不随波逐流,天才则会将这种个性演化为无人能撼动的执拗。赵云如此,韩信也如此。

战争爆发时,整个国家的运作体系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撼动,芯片植入一时成为军人的大热之选。这种模式旨在将人类改造成为机械人,好处是战力大增,代价是抹杀情感。

韩信认为感性的缺失会阻碍理性的判断,从而限制更多的正常行动;赵云则坚信为了守护国土而摒弃情感是值得的付出。

他们第一次起了极大的争执。同平日的小吵小闹不同,关键时刻的决策,没有人肯作出退让。

得知赵云已经签署接受芯片植入的合约后,韩信在房间内整整坐了一天。夜里赵云敲了韩信的房门,门一打开他整个人便被按在门板上,韩信的吻狂乱而无章法地袭来,近乎将赵云逼得窒息。

韩信至今难以忘记那时赵云的模样。

他扯扯嘴角,笑容里却扫空了往日的朝气。他的嘴唇已被韩信咬破,血丝填满他唇瓣上的纹路,更衬出他肤色的苍白。赵云理正了被韩信扯开的衣领,一颗扣子已被扯得摇摇欲坠,赵云的指腹刚刚触到,那扣子便骤然落地,同地板相击出连续的响声。

本静寂的房间,此时却响着似乎永远无法停止的回音。纽扣愈发无力地跳动,终于倒在回响刺耳的静谧里。

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4.

赵云走进房间时,韩信正靠着床沿喝酒。他的长发扎得极低,有些散乱地贴在背上,零星几个空罐倒在地面。

傍晚时赵云接到了消息,韩信出任务时发生了意外。那是一次在大厦中发生的恐怖活动,赵云和队员已经完成剿灭,韩信带着几个人负责最后的清点。

清点时出现了突发事件。残余的恐怖分子藏在楼中,趁乱挟持了一名队员,情势危急之下所有队员都认定应牺牲被挟持的队员,以求整个任务损失的最小化,避免为了营救而可能出现的危险。

唯独韩信与众人背道而驰,拼力要救下那名队员,因而在同恐怖分子的搏斗中受伤。最后所有人都活着结束了任务,负伤程度不等,其中韩信受创最大。

即便最后结果侥幸无险,但韩信的初衷依然同队里的准则相悖。大局面前个人的生死不值一提——这是机械队始终信奉的条例。

“你身上有伤,不应该喝酒。”清冷的男声响在门口,韩信抬眼,入目的是身着藏蓝色衬衫的身影。

韩信轻嗤一声,扬眉看着赵云:“来管工作还是叙旧?”

“都不是。”

韩信从手边摸来一罐啤酒,扔到赵云手中:“那就一起喝。”

赵云蹙紧眉心:“别太固执,我说了你不应该喝酒。”

“这话轮不到你来对我说。你该固执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心软吧?”

韩信这话说得咄咄逼人。赵云没有回答,只轻叹一声,又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拉开了酒罐的拉环。气体喷出的声响荡在金黄液体表面,涌动的酒沫散出的气息有些刺鼻,赵云被冲得吸了吸鼻子。

韩信见了赵云的模样便笑,扬了扬手中的易拉罐:“几年没沾酒了?”

“...到这儿以来就没喝过酒。”

“为什么不喝?想我的时候不消消愁吗?”韩信勾起嘴角,双唇被酒液浸得红润,笑容里便生生沾了些不怀好意的调侃意味。

“抱歉,现在不太懂想念是什么感觉了。”

赵云回敬地面不改色,话却恰好戳在韩信的痛处上。韩信便稍稍垂头,看着罐里所剩不多的酒出神,旋即又仰头一饮而尽。

“今天任务里的事,你觉得我做的是对是错?”韩信问。

“你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没办法,想听你说说。”

“...理论上是错的。”

“怎么讲?”

“今天你和队员们都安全回来属于侥幸,正常情况下在那种时刻救人,结果往往损失更惨重。”

“那感情上呢?你觉得我该不该救?”

赵云不作声。

“赵云,你知道我没那个舍命救人的好心肠。那些事我都是在替从前的你来做。”

韩信自嘲般地笑笑,从地板上摇晃着站起,面颊上因微醺而起的薄红同发色相衬,与灯光一并将他深邃的五官映得失真。

他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昔日恋人,他同多年前一样保留着扎头带的习惯,深蓝色的一抹镶在额上,映着他从前喜怒鲜明、如今淡漠无澜的眼睛。

韩信朝着赵云的方向缓踱几步,赵云便也随之站起,酒香携着独属于韩信的气息裹住了面前瘦高的身影。赵云眼睫一颤,没有退步。

“赵云,我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你接受芯片植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赵云神思有些恍惚。剧痛和孤独都不值得被牢记,真正让他刻骨铭心的是思维的转变。芯片进入身体的一刹,他只觉得像是被吸干了血肉,褪去了一切或好或坏的炽热情感。

骨髓中的天性遭到冰封,于人而言无异于一次真切的死亡。

赵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那种令他如坠深海的窒息感了,但他必定无法彻底摒弃那种感觉,否则他就不会在得知新任副队长是韩信时愣怔了许久,更不会——

更不会因为心中的执念太深而致使植入手术失败,将他最后改造成为半机械人这一失败品。

半机械人在天赋上逊于机械人,但赵云天资异禀,加之经验与努力充足,多年奋进之下终于成了机械行动队的统率。旁人都以为半机械人同机械人无甚差异,只有赵云自己心知肚明。

机械人的情感是永久且无解的冰封,而半机械人的情感只是暂冻。

否则赵云不会在得知韩信的伤情时心脏猛颤,更不会在内心深处不反对韩信的做法。

赵云没有让心中骤然汹涌的死水外溢,他将情绪掩藏得相当好,仅报以韩信一个极浅淡的笑容:“不疼不痒,没什么特别的。”

韩信直视着赵云的双眼,片顷才意味不明地扬唇:“你的演技和以前一样差。”

韩信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靠回床沿,慵懒地揉了揉头顶稍乱的长发。

赵云走到韩信的床前,缄默着将倒地的空罐捡起,又一并扔进了垃圾桶。他回身去拾韩信手边的空罐时,罐旁原本滞在原地的手忽然抬起,将赵云的手腕紧紧扼住。

下一瞬便是天翻地覆。赵云的背部一痛,原是被重重撞在床边的缘故。赵云吃痛地阖了下眼睛,再睁眼时韩信的五官已然凑近,迎面而至的是他温热的气息。

韩信的鼻尖猛然撞上赵云的鼻尖,双唇向赵云的两片柔软贴去。

仅剩不到一寸的距离,赵云像是骤然惊醒,快速地偏过头去。他的气息有些紊乱,难得失了往日的镇定。他深深地呼吸,吐出的话音才勉强稳当。

“你喝醉了。”

韩信闭了眼,死死咬着牙关,拳头重重砸在床边,闷重的木质响声震动着屋内的空气。

“你走吧。”韩信终于无力地道。

韩信松开正桎梏着赵云的手,赵云理了理起了褶皱的衣袖,快步走到门口。门板活动的声音响起了,赵云急于离开的脚步又倏然一顿。

“......晚安。”

轻声开口时,赵云的声音低得发闷。

5.

战争无法阻挡地到来。

发起行动前照例要召开会议,由各队队长传达上级指挥部的部署,赵云负责传达中央指挥部安排的任务。

出乎韩信意料的是,他和他的小组被安排到了后线,只负责非常简单的小任务。

上任以来韩信近乎每一次出任务都是上前线,经历的战役大大小小也有不少,被安排了这样的闲散任务还是第一次。但中央指挥部的部署已定,战况紧急他无从追问,只得揣着狐疑赴往任务地点。

走出会议室的最后一秒,韩信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赵云的方向,出人意料的是赵云竟也正在看着他。但他没来得及看清赵云的神色,便被组员拉出了会议室。

韩信的工作完成地比料想中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心中始终有些难言的不安,工作便也快得近乎急躁。将要收尾时已是傍晚,韩信整理背包时忽然听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他低头去看,原来是一个状似螺母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韩信用一年时间完成设计、三年时间完成制造精修检验的组件,他专门为赵云的枪做出的组件。直到赵云离开,他都不曾告诉赵云自己已经做出了半成品。多年以来,完成组件已经成为了对韩信而言和吃饭睡觉等同必要的任务,即便赵云离开也不曾更改。

组件已经完成多年,一直被装在韩信随身背包的小夹袋里。大概是他准备东西时走了神,不慎碰开了拉链而忘了拉上,组件才从背包里掉在了地上。

韩信定定地看着掌心中螺母状的组件。它因屡经摩挲而透着温和的光泽,这样的光泽在灯光下意外有些刺眼。

“请副部长视察工作。”队员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韩信回头,指挥分部的副部长周瑜正站在门口。他看到韩信时,神色有些讶异。

“韩信...?你怎么在这里?”

韩信一怔:“不是中央指挥部安排我来的?”

“中央指挥部明令要求总行动队全员上前线,我没听说命令有什么变化。”

韩信忽然想起上午会议室里,赵云看着自己的一双眼。

他立即明白是赵云假传了命令。

总行动队全员上前线,这样的安排足以说明这场战役的重大性与危险性。失去了副队长的力量支撑,赵云现在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罔顾旁人的存在,韩信发了疯一般地向门外奔去,手中紧攥着已被冷汗濡湿的组件。

6.

韩信到达战场时,入目的仅剩下遍地碎砖残瓦,及废墟深处冉冉同夕霞相映的硝烟。

尸殍遍地,血痕来自两方军队。韩信处在战场边缘,四周已无人迹,只有刺鼻的血腥气息,融在疾风里浪潮般地卷袭而来。残烟点燃了红霞,亦凝固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残阳下的风本暖热,死亡的血气相摧,热度尽数化作深入骨血的刺凉。

韩信提着长枪,装甲将他的身躯压出绝望的无力。他发了狂一般地向前疾跑,视线快速扫过废墟间的尸体。

他不怕随时可能飞向自己的枪弹,不怕近在咫尺的死亡,他只怕在倒地的尸身中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过久的狂奔令韩信气息混乱而不得不暂停脚步。他屈身急促地喘息,额角的汗水淌至颊侧,又被残阳烧得灼烫。

被汗水浸染的双眼已然视线模糊,在眼前朦胧的光点之中,韩信似乎看见了极遥远的过往。扎着蓝色头带的青年,和他璀璨更胜日光的笑容。

他想起了他们一同看过的图纸、一同解过的谜题,想起了他们一起做过的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和普通人不屑于做的幼稚小事。他们曾经在战场上血汗浃背,也曾经在月光下跌撞着互相扶持。那时候的赵云有缺点也有稚嫩,却总归是有血有肉的赵云。

韩信忽然听见背后兵器碰撞的声音。恍惚间他猛然回头,一队敌军正向废墟中的高地围拥。那高地上伫立的身影被日光映得模糊,仅能看出瘦高的轮廓。

韩信拼尽全力朝着那一轮廓奔去。

他长枪前掼,直刺向敌人的命穴。敌方的招数被他快速抵挡,前刺转作横扫,碰撞间流光银芒四迸。混乱间韩信近乎抛却了他所惯用的章法,每一处指向身后人的袭击都被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挡回。

利刃刺过他的皮肉,血液浸透衣衫透为梅般的斑块。皮肉被撕裂的痛楚韩信已然无暇管顾,搏斗间他的长发披散而开,霎时恍若云霞下烈鸟盛绽的羽翼。

隔着羽翼的遮蔽,他看见身后湛蓝色的星光。

旋即有另一股力量起势。身后人像是强撑起了身体崩溃前的最后一点力量,银白色的长枪缀有蓝纹,挥动间电光流烁。

天幕一隅的晚霞色泽终于转作血红,边缘褪下气焰,尽是薄淡的浅黄。夕日沉沉将颓,眼前簇拥的敌军尽数倒为尸体,鲜血汩汩而出,汇作盛大的典礼,为将入沉眠的残阳奏出最后的凯歌。

韩信回过身去,赤发同他身上的血色相接,难较哪者更胜殷红。他所拼力保护的人正面对着他,头带已变作如今的金属护额,血迹自此蜿蜒而下。暮风薄凉,硝烟不生雾霭,韩信眼前却朦胧如受烟障。

赵云的手抚过韩信的额角,替他揩去同汗水交融的血痕。

赵云轻声开口,眼里有些身临梦境般的恍惚:“你来了。”

韩信攥住赵云的手腕,掌心被赵云手臂上的鲜血浸湿:“队里的其他人呢?怎么就你在这里?”

“...留我一个,总比让他们都面临危险损失更小。”

“那我呢?你凭什么假报命令把我支开?我是行动队的副队长,如果我一早就在这里,你至于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

韩信加大了攥着赵云手腕的力道,换来赵云一个勉力扯出的形容。

“抱歉,我恐怕不能当合格的机械队长。我...无法放下我的私心。”

韩信一怔。

“韩信,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你...我不是纯粹的机械人。植入芯片时出了差错,他们说我对某些外物的牵挂太深,意志受到干扰,只能做半机械人。”

赵云的语气断续,即便身体已受重创,甚至几近脱力,他依然站得笔直。橙红色的光幕披洒在赵云肩头,于他的眉眼间镀上涅槃火焰一般的光痕。

赵云只觉得自己像是又死过了一次。当初韩信拼命保护队员,说的是要做从前赵云会做的事。当下的自己也做了这样于理论上有失明智的事,赵云却只觉得欣慰。

半机械人的情感仅一半冰封。冰川遭了热风,融下的便是蓄积已久的山洪。

赵云继续道:“我们都说过要为了荣誉不惜生命吧?现在是为了国家的荣誉,所以我无论结果怎样,都不会后悔——”

“——赵云。”韩信中断了赵云的话音,近乎低吼着说出了他心中久久不能出口的话:“我的荣誉......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而已。”

渺渺天幕为幕,残瓦废砖作底。暮色下的风携红霞而至,掀开便是云浪中一闪而逝的归鸟,及白色羽翼下正在由两人进行的盛大重逢——亦是盛大的重生。

即便机械会扼杀情感,也永远难以毁灭装甲下炽热的灵魂。

韩信于广阔的天空下单膝跪地,已沾上血痕的螺母状组件静卧在他掌心。他执起赵云的左手,虔诚如正在祝祷命运独赐予他的圭臬,那沾血的“螺母”便穿过了赵云的手指,就此成为铭刻于他左手之上的信物。

“你还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韩信低首亲吻他的手背:“我心里知道。”

他自然知道,因为爱情至深不过是彼此的了如指掌。

未来仍是不可预估的弹雨枪林,荆棘仍在前路之上杂乱生长。但炽热的灵魂交融之下,他们的明天断不会因未知而可畏,反而会因未知而可盼。

只要他的信念如一,只要他的灵魂苏醒。


——end.

©笑而往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