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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云《大江东去》(三)

@过客空折枝 的联文。
信云,相爱相杀梗,一人一p。
之前被期中考试耽误更新了非常抱歉!!期待哲爹下一p



暮霭如织,将月下黄土遮作朦胧的黯色。

边疆的风往往终日不宁,只分作急骤与稍缓。此时风应是被月光击碎一半,于残寒的光芒下和缓了几许,刺进肌肤却依然入骨。滔滔汹流之中翻腾的水声与轻啸的风声两相交融又彼此刺碰,堪堪拍向岸头,沾湿水畔的黄沙。

两国边界之处,瀚漠广莽无际,荒原中亘过一条大江,水流朝东,昼夜穿岸,浩浩不绝。

赵云的脚步轻疾,加上水声的遮掩便已听不见什么声息。此时他已脱离了军中守边战士的防守区域,周围也不见人烟,仅余下墨鸦零星的鸣声,而这般空荡的地方恰是他想要寻找的。

他终究是个寡言的人,心有义愤而不能言,胸藏沉郁又不可言。战事在即,主将总归不可将郁气传给兵士,来这江畔独自走走反倒是个疏解心中积石的好选择。

只是他没有想到,韩信竟也会出现在这样荒远的地方。

江潮涌过一浪时,赵云才看见韩信独自面对大江而立的身形,脚步便霎时滞住,一时竟定立于原地不知所言。他们算不上朋友,更是名头上的敌人,无论怎样思考都无须客气地招呼;但赵云又未打算转身离开,只定定凝视了那身影片刻,直看到那红发高束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声音,侧过头恰对上赵云的双眼。

看见赵云的一刹,韩信眼中现出些飞扬的光芒。赵云难以辨别那是怎样的情绪,只知那情绪令韩信欲言又止,最终提起左臂,朝赵云招呼般地一挥。

“来这儿做什么?”

待赵云走近了,韩信才沉声发了问,语言倒像对待旧友。

“阁下呢?”

“看看风景。”韩信的目光摄在赵云一双眼上,以似笑非笑又毫不客气的语调回答。

赵云缄默,偏过头去负手立在江头看滚滚浪涛,权当作韩信是他身侧的古树,或是身畔吹来的风,只用以视若无睹。

韩信一时随着沉默。他还记得那日赵云撕了近一层的内衫为他包扎,又顶了雨后阴冷的风回营,连战马也留给了韩信。后来韩信令军医剜了他手臂上的腐肉,小刀嵌入血肉时,韩信偏偏在那么一瞬间忆起点在他心口近侧的枪风,恰不偏不倚击得他昏厥,似乎是想故意留他的活口,却又不得不营造出韩信已死的假象。如今那助他许多的将士正身着单衣站在他身畔,他分明一眼瞧出将士眼底里的愤郁与不甘,缘由便已猜出个十之八九。

可他又该如何回应、如何劝慰?彼此都身为将军,终究有些英雄间的心性相通,韩信自知此时宽慰反而更胜刺刀。

“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太多言语神色鲠在韩信心头,终究化作这样一句话。

赵云闻言侧过头来,湛蓝的眼里竟腾起不逊于韩信的锋芒。仿若剑影刀光织就于江水之中,卷携骤浪呼啸而来,字句磅礴铿锵。

“不如以枪会名。”

风扬起厚土之上的沙砾,个中几颗颠簸着被扬至半空,身躯还未稳住,便被骤然袭来的枪风劈得粉碎。

青芒赤光,刹那交错为夜天之下刺目且多变的网。

赵云素日情态平和,出枪却极凌厉,虽无咄咄逼人之戾气,却不容与韩信丝毫喘息的机会,枪出速疾如影,恰好紧贴韩信的轮廓,招招直指命脉。韩信枪法则工于巧捷,佐以臂力之强劲,可凭轻枪击出重斧之力,敏捷防守之余以力回攻。片时只见刃光仿佛织就出囚笼,将一双身影桎梏其间,不容两方退避,只允正面迎接彼此摄命般的攻势,于快速的飞身与横扫间带动走石飞沙,激起疾风如刀。

薄霭几近散去,阴云又蔽过月光。短暂的黑暗之中,枪光烟火般伴随激烈的兵器碰撞声撕裂夜色,又不留片缕痕迹,随风散在鸦的惊声中。

待阴云散去,天地重得月晖,那一双身影已从短暂却不随意的缠斗中分开,相视而笑,呵声齐平。

“可有答案了,我的名字?”

韩信撩开被风吹乱得遮住面颊的发,逆着月光的方向,昂首正视那迎着月晖素白肌肤的面庞,眉梢上扬,嘴角亦对他挑出弧度:“枪势不凡,像天上云端腾来的游龙。”

那湛蓝眸子的将军身形挺拔如竹,面貌宁和无澜,眼底的悍意却还未退,恰映出东流的江水,滔滔贯入天际。

“我姓赵名云,字子龙。”

韩信将那简峭有力的名字往复咀嚼,心中的猜测同今日所闻无差,只是觉得满意。那传闻中敌军的主帅,他一直想会上一面的敌手,已自这一短暂的切磋中现出了锋芒,而那锋芒恰好与他推断中的身影叠合。

“你可有了新的战马?”

“嗯。”

“军中人允你深夜来边境?你们的国主并未警惕?”

“他们只以为我在房中休息。”

赵云轻描淡写地应着,提及“他们”这一词眼时,声音有些刻意遮掩失望似的薄淡。枪已被他插入黄土,他的衣衫在风中猎猎,枪却稳固如扎根泥土的山,上有龙纹蜿蜒,嶙峋崎岖。

夜半已过,广寒低沉,转瞬已是晓风将至。韩信同赵云隔开些距离,一同坐在江畔水可拍到鞋裤的地方,稍见凛冽的风将他们的神思吹得颇精神。赵云显然经了方才抒解心胸般的一小战后心情舒缓许多,本紧蹙的眉头稍有放松,许是强者间的对决往往教人神思紧张而四肢乏累,战时两相竭力而精气充沛,战后又往往疲惫,小战一场分散的心力便胜过太多苍白的交流。

没有人会感慨出声,但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他们战了一场,通了些默契与投合,算一半知音。

赵云那方向的远处蓦地响起些翅膀拍击树叶的声音,飒飒的响动于此时有些突兀。韩信便偏头看远处的树,视线掠过赵云的额头,又终于于那战时有些歪了的头带上定住。

韩信自然地抬手,指腹不经意地划过赵云的额尖,又磨过额头挑开他的头带,终于将头带替他整理地板正。

......——?!

大抵是没有料想到韩信的动作,赵云的愣怔与无措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韩信面前。额头被人温柔地摩挲而过的感觉对他而言无疑是陌生的,他甚至察觉到韩信的指腹在他替自己整理发带时还拂过了自己的发梢。韩信的血偏冷,周身皮肉皆凉,赵云替他包扎时曾记得那般感觉,只是他没想到那种触觉竟会在隔了许多时日后的今夜里,随黎明的浅风,掠过那日雨中山洞内潮冷的水光,直直触到他的骨骸里去。

“......多谢。”赵云面色一刹难定,连道谢也勉勉强强。

韩信有些好笑地看着赵云的神色,心中思忖着不知赵云从前是如何将自己与世隔绝的,竟连与人接触交流都如他的枪与名般不食烟火。如此想着,他应对给赵云的目光便也宁和许多,炽色的眼底燃起的光芒中,较之那些时日在军中的光芒平添几分差异。

知音一战,倒胜过斗酒万盅。

“天将亮了。”赵云说着自地上站起,他平日着蓝与白色相间的衣衫,迎着风襟袖翩跹如鸽。“时间紧张,恕我不能久留。”

“无妨,”韩信眉梢上扬,提了自己嵌入土中的枪,那被江水洗涤过的枪尖恰是纯粹的银白,“我们总能再见。”

近处又是万物苏醒,江声浩浩,昂扬着浪头朝天光升起的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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